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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番外(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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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大腦精於計算,他能將所有的東西轉變成金錢的數字。這只是一種習慣,雖然他從來不在飯桌上或者宴會上談論這些。

就算訂婚,他看到露絲也能算出自己要花多少錢才能買下她。他能輕易而舉地假裝自己對哪個女人有好感,哪怕他的內心強硬得跟冰一樣冷漠。可是現在這些讓他能永遠冷酷地計算得失的強硬正在消失,或者是從遇見她開始,就從來沒有出現過。

他試著逃脫,時時刻刻都在試著掙紮,企圖從她身邊走開。可是大腦又開始艱難地運轉,他需要付出多少錢才能讓她留下來。

她會喜歡金錢跟珠寶的,他可以給她很多很多。她什麽都沒有,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,他可以給她很多很多的衣服,甚至他想起她每天換三四件衣服的那個畫面,賞心悅目得讓他忍不住歡暢起來。

他會讓設計師給她設計很多顏色艷麗的裙子,鮮花緞帶的寬沿帽子,配套的手套扇子。這是第一次,卡爾會這麽耐心地去想象怎麽打扮一個女人,而且心急如焚,恨不得立刻就能綁架幾個最好的設計師過來,幫她測量身體尺寸。

這跟他面對別的女人不同,他不在乎在露絲身上花費這些,是因為她的美貌值得這些東西襯托,可以帶出去炫耀。當然這種心思他從來不會表現出來,他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盡責大方的男人,不帶任何目的去對待自己的未婚妻。

可是他今天才發現,心甘情願甚至恨不得將所有一切能給的東西,都送到一個女人面前任由她挑選的感覺是什麽。沒有任何目的,就是想要給她,不是為了炫耀也不是為了虛榮感。

只是想讓她看到,他能給她任何東西。

光憑這樣想象,他就興奮得頭皮發麻。

以前聽說過某個愚蠢的富商為了討好情婦而將自己弄到破產,卡爾認為這種事情就是天方夜譚,沒有哪個女人能讓他心甘情願地付出一切財產,只是為了得到她的青睞。

從保險箱裏拿出海洋之星的時候,他覺得自己會勝利的,這很昂貴,是他買過最昂貴的珠寶。艾米麗不答應他,一定是因為還沒有認清楚他的富裕,只要她伸手,她什麽都能得到。

卡爾對著珠寶盒子得意地笑起來,沒有人能拒絕他。裙子太蓬松從開著的保險箱裏掉出來,卡爾一手拿著海洋之星,一手立刻用力將裙子再次塞進去。裏面的錢幣已經被擠到最邊上,皺巴巴得慘不忍睹。

他走到自己房間門口,不受控制地在外面徘徊幾遍,接著扯扯自己的領結,再掏掏口袋。就跟個想要得到一份低廉工作的工頭一樣愚蠢,他現在不該跟個女人呆在一起,晚餐過後的時間他會去吸煙室喝酒應酬,談論政治問題,還有由政治問題牽扯而出的商機。

整天想著女人簡直讓人看不起,他早過了那個年紀,正確地說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那個年紀。手放在腰上,卡爾發現自己竟然在緊張,他揉一下腹部的地方,上面還有昨天留下來的瘀傷,每走一步路的細微刺痛都仿佛在提醒自己艾米麗的存在,可是這種酸痛比起內心的天翻地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。

他磨蹭一下盒子,腦子自動在做計劃表格。首先艾米麗看到海洋之星會很喜歡,他當然不能一下子就給她,畢竟這不比那些小型的珠寶首飾,如果太簡單就給她的話,她可能就無法體會到其中的珍貴。

等到她接受了,他會解開繩子,然後告訴她,以後的生活他會負責。她可以過得很精致貴氣,再也不用回到過去那種可怕的生活裏。這是最重要的,他絕對無法忍受她回到那種貧窮的生活裏,無論她以前是怎麽活下來的,都不準再出去摸爬滾打。

還有……愛他。

卡爾走進房間,看到她懶洋洋地半垂著眼皮,金色的長發淩亂地流淌在枕頭上,白皙的側臉輪廓在燈光下有些朦朧。

他突然覺得,她很美,甚至有些理解那個叫畢加索的無名小卒的爛畫,美得如同一個怪誕的夢境,感覺只要他走近了,她就會消失得一幹二凈,當然她比那些畫美麗得多。

似乎是察覺到有人的來到,她輕柔地側一下視線,卡爾緊抓住盒子,被困在她一個不經意的眼神裏。

破產這個詞突然從他大腦裏刷過去,他會破產,會因為這個女人而破產。他會一無所有,只是因為她的一個微笑或者眼神,就會自動去掏自己保險箱的財產來給她買一切昂貴的飾品。

這種想法不能表現出來,簡直太可怕了。卡爾坐到床邊,忍住用手去觸碰她的沖動,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,有一瞬間他以為在打開自己的心。

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再次加速,從遇見她那一秒開始,他的心臟病就開始發作。大腦的計劃被心跳聲踩個稀巴爛,他試著想將自己的大腦收拾一下,他必須維持自己優雅的行為舉止,很多女人都喜歡他熟稔的社交面具。

“這是海……”

“海洋之星。”她突然語氣平淡地說。

卡爾一楞,以為他們心靈相通,所以她輕而易舉地猜中答案,她知道這個多貴,它的來歷跟重量。然後他聽到她清楚地說:“拿回去,我不需要它。”

為什麽不需要?他似乎聽到耳邊有什麽碎裂一下,海洋之星也跟著顫抖。

“就算沒有海洋之星……”她的眼瞳裏沒有一絲對於鉆石的貪婪,沒有一絲對他世界的好奇羨慕。彎起的眼睛裏,任何人的身影都擠不進去,只有一種幹凈的光亮,比鉆石還要出彩。“我也能成為最耀眼的存在。”

卡爾突然發現他算不出花多少錢才能如願以償,因為她不要錢,也不要海洋之星,這讓他開始心慌,他覺得自己應該拿出更多她才會動容,他在腦裏面拼命計算起來自己還剩下多少財富。撇開還沒有繼承的,手頭上還有大量的股票沒有出售,他還擁有自己的鋼鐵制造廠,幾家工礦業工廠,一家鐵路公司。還有很多的房產跟一座莊園,銀行裏躺著許多的鈔票跟黃金,並且他已經開始在投資金融業跟電氣行業。

如果給他更充足的時間,他可以賺到更多的錢。他沒有養過女人,因為他覺得那是很虧本的生意,男歡女愛捧場做戲根本不需要長久維持下去。所以他不知道養一個艾米麗需要他付出多少。

這個問題在他腦海裏糾纏著,這讓他對於那些意外的事情更加暴躁不耐煩。洛夫喬伊提醒他,他的未婚妻又出事了,她什麽時候不出事?她就會天天沒事找事出。

她就不能乖乖當好一個擺設嗎?

卡爾將雙手用力放到褲子口袋裏,氣憤地走到甲板上,腰部的疼痛跟冰冷的海風將他吹得更加沒耐心。他的事情夠多的,不想再來處理這些該死的雞毛蒜皮小事。剛才那個船員說什麽來著?露絲被人襲擊了?

這可真是丟臉,要是讓別人知道他未婚妻出這種事情,他的訂婚禮就成為一個笑話。他在船頭甲板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裹著毛毯,披頭散發地坐在椅子上發抖,臉上還帶著驚嚇過後的淚水。他在心裏默念幾聲,不要對她生氣,不能讓人看笑話。結果當他看到被糾察長銬住的那個小白臉時,怒火轟然爆發了,艾米麗的拒絕讓他不敢往別的地方猜測,只要他拿出夠多的東西,她總有一天會被打動的。

可是如果她已經有喜歡的人……她在口袋裏隨身攜帶著這個窮鬼的畫像,她是孤兒不可能有家人,所以這個混蛋是她什麽人。

“你說,你跟她是什麽關系。”二話不說就沖到這個窮鬼小白臉前,伸手用力揪住他的衣領,卡爾一腔怒火都發洩到這次質問上,“你們什麽關系,她為了你上船,你能給她什麽?”她以為這是奧林匹克號,所以她不可能會上船,可是她卻為了這個難看的小白臉上來了,她還拒絕他。

一定有關系,艾米麗跟這個蠢貨一定有什麽關系。

“什……什麽?”小白臉藍色的眼睛裏都是茫然,他不正經地動下肩膀,企圖脫離開這種莫名其妙的困境,“你在問誰,等等,中午的時候你是不是帶走我朋友?”

“朋友?我對老鼠的朋友沒有任何興趣,你這個下流的東西,你還襲擊我未婚妻?”這種事情他要立刻回去告訴艾米麗,讓她看看這個毛頭小子卑劣得一毛不值。

傑克本能地想要辯解,可是話到嘴邊卻忍不住去看露絲,她還沒有緩回來,如果說出事實,他擔心會波及到她。

卡爾見他不敢解釋,更加生氣,當然生氣之餘是某種看這家夥倒黴的興奮,“你這個下等艙的罪犯,你註定什麽都得不到,我要讓你坐牢,一輩子地坐牢。”

露絲終於看到場面失控得慘不忍睹,她連忙走過來阻止自己發瘋的未婚夫,“卡爾……這是個意外。”

“意外?沒有意外。”卡爾斬釘截鐵地阻攔她的話,先將這個混蛋弄死才是正事。

“這是意外。”露絲用力抓住他的手臂,擔心他一不小心就將傑克給掐死了。

“什麽意外,你過來幹什麽,快點回去。”被人阻礙好事讓卡爾火氣更大,艾米麗跟這個家夥什麽關系?他腦子裏已經沒有空去想他未婚妻在幹什麽。

“我只是想看,想看……”

“想看什麽就去看。”卡爾真是恨不得將老是礙事的未婚妻塞回他未來丈母娘的懷抱裏,然後他更加用力地搖晃著傑克,“你就是個犯罪的卑鄙小人。”

傑克也開始生氣了,他還沒開口,就被人往頭上按下無數個罪名,這家夥是吃了炸藥包吧。露絲終於口齒清楚地說:“我趴在欄桿上跌倒了,他救了我,這是一個誤會,卡爾。”

“救了你?”這可不是卡爾願意聽到的,他現在最想的是將這個可能跟艾米麗有特殊關系的小子扔進海裏。

“他是我的救命恩人。”露絲連忙說清楚,她看得出卡爾眼裏的狠戾。

“救命恩人?”卡爾忍不住不雅地翻個白眼,冷笑一聲,當他是傻子,這麽晚跑來吹海風還跌倒,現在更是迫不及待地跑過來辯解。他終於勉強壓抑下自己那些來勢洶洶的怒氣,看清楚四周,才發現幾個船員站在一邊看熱鬧。

他又不是演員,憑什麽讓他們看笑話。

自如地轉換面具,他立刻露出一個敷衍的笑容,“看來是個誤會,他救了你?”

露絲連忙點頭,她有點害怕眼前這個明顯情緒不定的未婚夫。傑克終於洗清冤屈從手銬裏解脫出來,糾察長還安慰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。卡爾斜眼看著他,眼睛裏還夾雜著冷漠的殺氣。

傑克看了露絲一眼,才對卡爾說:“我想你認識艾米麗,中午我們本來要下船,可是你帶走她,我很確定。”

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,也沒有見過什麽艾米麗?”卡爾快速地反駁他的話,他根本不想讓別人發現艾米麗的存在,他會將她藏好然後下船立刻將她帶走。

“艾米麗?”露絲不明所以地在旁邊問。

傑克立刻解釋:“她這麽高,頭發很長是金色的,眼睛淺綠色,笑起來嘴角還有一個不明顯的小酒窩,你見過她嗎?”

“她是不是在船尾吹口琴,曲子是……”

“我心永恒。”傑克接下露絲的話,還從自己口袋裏掏出那個舊口琴,對露絲說:“這是她沒有帶走的口琴,我現在在找她,如果你們知道她出什麽事請告訴我。”

“我見過她……”露絲不太確定地說,她努力回想中午在上層甲板看到的畫面。

“好了,要嘮家常下次再說,我很忙。”卡爾忍不住看著傑克手上的口琴,他慢慢地向前兩步,驟然伸手將傑克手上的口琴給奪過來,然後嫌棄地看著這個破舊的玩意,“不值錢的東西,二十塊可以買好幾個。”邊說邊若無其事地快速將口琴往自己口袋裏塞進去,然後對目瞪口呆的傑克說:“現在我沒帶錢,下次你過來拿,二十……不,三十。”

傑克,……

怎麽有人厚臉皮到這種程度,這就是明搶啊。

然後傑克轉頭去問比較好溝通的露絲,“你見過她?能告訴我,她在哪裏嗎?”本來傑克還想拿出自己為艾米麗畫的圖,給露絲辨認一下。可是看到旁邊一臉冰冷的卡爾,有點擔心他會過來搶他的畫冊,到嘴邊的話就忍不住咽下去了。

“一等艙,你可以跟我們上去,她在上面出現過。”露絲搶在卡爾面前,對傑克說實話,說完她未婚夫的眼刀子已經飛過來。

“好。”傑克幹凈利落地答應,根本不給卡爾拒絕的時間。

卡爾將那些惡毒的詛咒給咽回去,他轉身就走,不想去看身後那對讓人火大的男女的聊天場景。身後露絲還沒聊完,“我會讓侍應生帶你上去的,你等一下。”

“好的,拜。”傑克笑著答應,然後看著卡爾的背影,忍不住皺起眉頭。

卡爾將口琴拿出來,他想起昨天傍晚的時候,她坐在船尾賣藝,以前她也是這樣養活自己的嗎?一想到她吹這玩意到處給人聽,他就恨不得將它掰斷,掰了兩次發現掰不斷,他又給塞回口袋裏。露絲從身後跟上來,他聽到她有些淩亂的腳步聲,就想起自己發出去的那五百張請帖,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對這些事情沒有任何興趣。

“卡爾,我看到你抱著她……”

“這件事到此為止。”卡爾頭都沒有回就打斷她的話,他當然知道自己中午抱著艾米麗的時候有多少人看見,但是他不會承認。只要打發掉那個叫花子的小白臉,那麽就不會有人來追究一個沒有船票的女人消失到哪裏去。

“可是……”露絲覺得這種事情實在太荒謬了,超出她正常的認知。

卡爾直接走到自己的套房,用力打開門,不客氣地對身後的女人說:“你竟然要讓那個三等艙的小白臉過來……”讓他上來幹什麽?找到艾米麗然後他們就能雙宿雙飛嗎?做夢。

無論他們是什麽關系,艾米麗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就是那個傑克的錯,他無能又愚蠢,全身上下一無是處。

在卡爾的人生裏,他還是第一次這麽絞盡腦汁地咒罵一個男人。

他摸著腰部隱隱作痛的地方,來回走動,必須想個方法讓那個小白臉閉嘴,不知道要多少錢他才肯滾開。

鬼相信他們是朋友,什麽朋友能讓人不顧生死上船只是為了救一個男人?一種又酸又澀的感覺從心底湧出來,他不承認這是嫉妒。那就是個窮鬼,什麽都沒有,他不可能會輸給這種失敗者。

艾米麗說愛他……他們是未婚夫妻?

卡爾懵了,他企圖讓自己停止運轉的大腦重新恢覆正常。可是沒有用,他眼裏只有她牽著那個蠢材小白臉的手的畫面,那個畫面越來越清晰,越來越擴大,最後擠爆他的視線,讓他眼眶也跟著劇痛起來。他突然很討厭這種感覺,無法控制,就好像他投資一個完全不熟悉的生意,然後被騙得慘不忍睹他還不知道怎麽輸的。

一蹶不振,連靈魂都一片空白。這不該是他,不過就是一個女人,有什麽大不了。卡爾眼睜睜地看著艾米麗毫不猶豫地走出去,他有種這個女人在走出他的生命的預感。

回頭!

只要你回一下頭就原諒你。

卡爾放在口袋裏的手死死抓著那個口琴,抓得幾乎破皮出血。只要回頭看他一眼,他就會大方地告訴她,公寓可以改成莊園,法國設計師不夠他也可以請英國美國的,不要海洋之星也可以,他還有別的星星可以買。

為什麽不回頭。卡爾眼睛都不敢眨,可是她的腳步沒有一絲停頓,就這樣消失在門外。

卡爾,……

洛夫喬伊走過來,安慰性地拍一下他的肩膀,然後將他拉到沙發前讓他坐下,最後還塞給他一杯酒。卡爾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,只能像是木偶一樣地任由老仆人安排。他看著酒,看了幾分鐘才終於從那種麻木的狀態中蘇醒過來,然後他擡頭問了一句很愚蠢的話,“如果我娶她,她就會愛我?”

老貴賓犬沈默兩秒,才非常深沈地回答:“不要為了一個不愛你的女人而孤註一擲,不值得。”

當然不值得,他明知道自己在傾家蕩產,還義無反顧地想走下去。

老貴賓犬又輕描淡寫地說:“你們才認識兩天,至少三個月後你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愛情。”

“你是說才兩天就確定自己愛上一個女人,這種結論是非常愚蠢而且不準確的。”卡爾開始耳鳴,他其實不太理解自己在說什麽,試著將酒喝下去,可是什麽味道都沒有。

他好像失戀了?

老貴賓犬什麽都沒有說,他只是站在旁邊看向門口。一主一仆,就這樣專註地凝視著那扇半開著的木制門。看了好一會,也沒有看見誰回來。卡爾疲憊地用手抓抓頭發,然後茫然地對著空氣說:“我累了,想睡一會,別讓人來打擾我。”

老貴賓犬有些欣慰地點頭,他覺得自己的雇主能很快就從這種高燒狀態中脫離出來。

卡爾頹著肩膀往自己房間走去,走到一半,老貴賓犬眼睜睜地看著他轉到放置保險箱的小房間裏。再看到自己的雇主跟夢游一樣,將保險箱打開,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破口琴塞進去,並且他還看到半條破裙子溜出來又被卡爾弄回去。

那是保險箱不是垃圾桶。

卡爾面無表情地走回自己房間,看到那張熟悉的床,一時間他覺得少了什麽。上面不是應該躺著一個女人,金色的長發綠色的眼睛笑起來還有一個幾乎看不到的酒窩。他站在床邊幾分鐘,跟個呆子一樣,然後他用手摸摸被子,從上面找到一根金色的長發。

發絲在手指間有種沒有良心的光澤,卡爾燙手地甩出去,往後退一步,腳下踩到什麽。低頭一看發現是海洋之星,這塊破石頭在他腳下散發出一種令人討厭的光芒,又醜又貴又沒用。

卡爾將海洋之星踢到一邊,然後整個人躺到床上,床單上有種熟悉的氣息,他無動於衷地任由這種氣息包圍著他。大腦裏的計劃表格又開始工作,他要賣掉一些股票,然後買進另外一些有升值空間的股票,他要讓人將莊園大掃除建個可以跳舞的房間……這關他什麽事。卡爾又回到正軌的思考上,他的工廠應該積壓不少事務,下船就解決掉……她為什麽會喜歡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小白臉?

那種酸澀的痛感變成巨大的洪流,湧上來不斷地湧上來,終於壓碎他理智的冰層。卡爾猛然從床上坐起來,他雙目通紅地四處張望,下床後彎身將海洋之星拿起來,緊攥在手心裏,鉆石的硬度跟刀子一樣割裂開他的心臟。

這種難以忍受的疼痛,變成一種仇恨,他也不知道自己恨什麽,反正他不好過別人也別想好過。

他走出房間,滿腦子都是血腥味的瘋狂,將那個小白臉先吊起來千刀萬剮,再……再……

卡爾突然發現再不下去,他一腳踢倒張桌子,那個女人耍了他很多次,她更該被吊起……無法想像那種畫面,卡爾又洩憤地用力拍倒一個花瓶,隨手拿到一張畫,膝蓋一頂畫毀了。整個房間跟臺風過境一樣,最後沒有什麽東西能毀掉,他將海洋之星扔到地上狠狠踩幾下。

老貴賓犬,……

這不是發燒這是發瘋吧。

然後他看到卡爾瘋完坐在唯一一張沒有倒的沙發椅上,低垂著頭,目光陰狠地看著地上的海洋之星,仿佛這顆可憐的石頭跟他有深仇大恨。

靜默了一會後,他的雇主輕聲說:“你去看看,她到哪裏去了?”

洛夫喬伊猶豫了兩秒,才認命地往外走,也不知道這屋子東西,白星公司會開出什麽賬單來要求賠償。沒走出門,卡爾的聲音又傳來,“如果……如果我說三個月後才跟她求婚,她就會答應了?”

這已經不是發瘋,這是自殺。

老貴賓犬憂郁地耷拉著臉,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就走出去,他決定下船後就退休,年輕人的世界他老得理解不動。

卡爾坐在他破壞的垃圾堆裏,沈默不語。他發現自己根本搞不清楚這種感情是怎麽回事,就好像他莫名其妙就遇到自己缺失的肋骨,但是這根肋骨卻將他打得鼻青臉腫。

他有一個訂婚宴,每個人都知道,如果他直接解除婚約,他知道自己會徹底完蛋。這種醜聞足以將他趕出美國跟英國的上層社會,只是因為他愛上一個底層女人。

這種犧牲太大了,才兩天,他甚至不確定這是愛情。

放棄這種感覺,她走了就走了,別再回來擾亂他的生活。卡爾冷漠地看著海洋之星,不過就是一塊難看的破石頭,回頭將它賣掉。手指顫抖地拿出煙,卡爾將煙叼到嘴裏,煙霧開始彌漫開。

一種巨大的孤寂緩慢地侵蝕過來,連燈光都是黑暗的,卡爾沒有表情地咬著煙努力忽視這種幻覺。他曾經出現過這種感覺,偶爾在深夜喝完酒回來,一個人坐在車裏的時候,空虛的感覺如煙花一樣倏然出現又消失。但是沒有今天這麽明顯,這麽持久。

他以為自己會在這種寂靜的黑暗中坐一個世紀,直到變成滅頂之災,將他淹死時,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將他徹底拉回來。“Hi,卡爾。”她叫他的名字時,尾音總是有種往上的飄忽感,溫柔得接近深情。

卡爾呆呆擡頭,黑暗從他眼瞳裏褪去,他看到她鮮明地走過來,孤寂往後退開,整個空間明亮起來。

她說了什麽?卡爾發現自己聽不清楚,這都不重要,她回來就好。

卡爾直到半夜才空下時間,他換了身衣服回到床邊。醫生要她休息,並且好好調理,長期營養不良的後遺癥會越來越明顯。俯身在她沈睡的臉頰上留下一個吻,接著他轉身出去,大腦無比清醒。

告訴安德魯白星公司的陰謀,還有讓船減速。看來艾米麗還以為自己在奧林匹克號上,她不相信他,以為那個陰謀會變成事實,所以她才會做出洩密這種危險的事情。告訴安德魯是不可能的,造船廠跟白星公司的利益糾葛不是外人能理解的,如果讓安德魯這種人知道陰謀,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會在最後做出揭發他們所有人的舉動。

就算會毀掉自己的前途,安德魯這個家夥也會這麽做,因為他就是一個固執迂腐的家夥。

他會讓醫生去告訴這艘船的設計師,艾米麗精神不穩定,所以才會有那種激烈的胡思亂想。卡爾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幹什麽,努力抹平艾米麗闖下的禍。如果船減速能讓她安心,那麽他有別的方法。

他直接將伊斯梅從睡夢裏揪出來,這個給泰坦尼克號取名的家夥睡眼惺忪地問:“什麽?你說放棄一半的股票?”

卡爾直截了當地說:“別的時間我不管,十四號那天讓船減速。”

“這不可能,卡爾,你知道泰坦尼克號不能減速。”伊斯梅被驚醒了,他穿著睡衣在自己的客廳裏徘徊,一臉嚴肅。

“全部。”卡爾沒有空跟他討價還價,他還是第一次做生意做得這麽幹凈利落。

“這對你沒有好處,你錢太多可以撒到大西洋裏。”伊斯梅自認為幽默地調侃他一句。

第一次發現這個唧唧歪歪的老白癡這麽煩人,卡爾本來就睡眠不足,更加沒有耐性聽他嘮叨到明天早上。“白星公司全部的股票,成交,或者不。”

“你太奇怪了,那好,成交。”伊斯梅一點猶豫都沒有,能將卡爾手裏的股票全部拿回來,他賺大發了。“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歡男人,我都以為你愛上我,股票就這樣給我?”

卡爾被他惡心到,連忙往外走,“我會關註公告欄,看航行時速,到時候我會拍電報回去讓他們準備好股票轉讓書。”

“當然。”伊斯梅一臉怪異的笑容,他奇怪地自言自語,“卡爾霍克利瘋了,吝嗇鬼也有送錢的一天,真是奇聞。”

不過讓泰坦尼克號減速?這可是他的心血,船不會減速,反正在公告欄上少寫幾海裏也不是件困難的事情。

卡爾回去的時候天剛剛亮,他踩著晨曦的陽光走到房間裏,靠在床邊用手撐著下巴,歪著頭看著床上的女人,像是在看他人生中的第一個禮物。

他耐心地等了很久,終於看到她安靜的睫毛顫動一下,接著她睜開眼睛,模糊的綠色眼瞳中央,倒影著他的臉孔。

“早,艾米麗。”

卡爾對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,仿佛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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